盛星得在镜子前头坐一会儿,用的是美发膏和进口的面霜,秦妈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了,她皱了皱鼻子,把能够捕捉到的香料味道揽进呼吸道里,她说;“盛先生就是不会受苦的命,我这辈子不知道什么是水粉,什么是胭脂。”
“不就是胭脂么?我回头给您买,您搽着上街去,”盛星捋着头发,站起来了,他想了想,突然不笑了,表情甚至有些苦楚,他说,“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,小时候也受苦了,刚到晓昏班儿的时候,被打得一脊背血,rou都烂了。”
秦妈把凳子挪出来,往门口走了两步,她眼球是浑浊的,像是一颗濒死的羊的眼睛。
“唱戏兴打人?你爹娘要是还在,那得心疼死。钱四代,就是蛮子的种。”
盛星觉得秦妈真潇洒,不必要时刻端正着,什么话都骂得出嘴。透过玻璃窗户,他看见仆人从满院皑白的积雪上穿过来,留下来一串稀散的、深刻的脚印。
开了鲤鱼样式的花旗锁,仆人过来搭把手,把那件厚实的带狐皮领子的大衣捧出来,很恭敬地,像在参与什么祭献的仪式;箱子里头一股经年的霉味,忽而,盛星想到了晓昏班儿院子里生满青苔的背阴处的墙角,夏天蚊子成群,墙像是高进云里去。
“这暖和,穿这个。”秦妈生怕盛星冻着,她非得看他把自己牢牢捂起来,才安心。